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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定親,人品倒是沒什麽瑕疵,就是壽命一個比一個短。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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裏的煮花生邊聽他講故事。

何方芝揉著腰進來,張向陽瞅見她的動作,趕緊迎上來,“要不你下午別去了吧。我昨天和今天都掙了五十個工分。足夠你們娘仨吃的了。”

何方芝嘆了口氣,“那不行。咱們生產隊人人都去,只有我不去,那我以後的名聲還要不要了。”

前世的她,因為被父母傳克夫,那是沒辦法。後來,她把日漸沒落的家族重新擡至上層權貴圈,再也沒人說她克夫,只會說她是福星。

人活在世上,為了長久的利益,可以不爭一時長短,但沒有人逼,你就得要維護你的名聲。名聲這東西看起來虛無縹緲,沒什麽用,其實不然,好名聲大多時候能省下不少麻煩。

張向陽見勸不動她,讓她坐在桌子上,他去幫她熱菜。

“快點吃吧。吃完之後,我跟你一起去上工。”張向陽到底不忍她一個人勞累。

何方芝捏了下他溫暖幹燥的手指,朝他笑了笑。

張向陽驚了一下,“你手指咋這麽涼啊?”

現在已經是秋天,俗話說的好,一層秋雨一層涼,更何況已經下了兩天的雨。

“我一直在摘花生,涼不是很正常嗎?”何方芝倒是不在意,可張向陽卻很心疼。

他把她的兩只手握在自己手心不停揉搓,等有了點溫度,又塞到自己肚子上。

何方芝摸著他滑膩的皮膚,觸到他肚皮那個小窩,她伸手點了點,指腹下的肌膚明顯起伏了幾下。

“別動!”張向陽只覺得被她按壓的地方好似一塊烙鐵,滾燙又灼熱。

何方芝低低笑了兩聲,沖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。

張向陽總覺得自己的小心思被她發現,耳尖都紅了。

紅葉和紅心見親娘笑,跑到她身邊,“娘,您笑什麽?”

紅心個子矮,視線剛好落在她娘手往她爹肚皮放的地方。

她人小,不知道這是在取暖,還以為她爹肚子上有什麽好玩的,所以也伸出小手往她爹肚皮塞。

可她剛剛吃的是鹽水花生,手上都是油鹽醬醋。

張向陽見她伸手過來,忙阻止,攥著她的手腕,“你瞧瞧,你這小臟手,還不快去洗洗。”

紅心朝他吐了吐舌頭,“我不摸了,我要吃花生。”

說著又端起自己的碗繼續吃了。

紅葉在她娘和她爹臉上各停留了一會兒,傲嬌地一昂頭,“就是摸下肚皮而已,臉居然紅成猴屁股了。”

紅心星星眼地看著她姐,“姐,你看過猴屁股啊?”

紅葉被她噎住,“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?”

紅心搖頭,嘴裏嘟噥一句,“姐,可我只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。”

生產隊有任務豬,不過這東西是金貴玩意,都是養在豬場的。紅心才兩歲大。平時也只在家裏,老房和地裏這三個地方,哪裏去過豬場。

‘噗嗤’一聲,何方芝再也憋不住了,她伸出手來,在紅葉和紅心腦門上各點了一下,“你倆真是對活寶。”

兩個小的偷偷吐了下舌頭。

張向陽看著娘仨笑得一臉燦爛,心中像吃了蜂蜜一樣甜。

吃完飯後,張向陽收拾好碗筷,讓兩個孩子待在家裏,哪也不許去。

然後他和何方芝一起去了倉庫。

因為全生產隊的人都要過來幫忙。但地方不夠大,所以許多人都是穿著蓑衣在院子裏忙活的。

何方芝是待在屋裏摘花生,張向陽就沒這麽好運了,他力氣大,又是後來的,所以要留在院子裏洗花生。

一直折騰到下午五點多,他們才把花生洗完。

第二日,又是天不亮,張向陽和張向民又駕著那輛驢車去了縣城。

兩人送完貨後,又特地去了趟城南蔬菜公司。

昨天送過來的花生已經賣掉一大半,還剩下一小部分,許多人都擠在攤子前搶著買。

張向陽原本想問問科長要不要再定些,可他人去總部開會了,並不在。

其他人又做不了主,所以張向陽和張向民只能回來。

張大隊長到底還是沒有讓社員們下地刨花生,而是讓大家開始忙活黃豆。

第 37 章

陰沈沈的天, 烏雲蓋頂, 整個天空就像一片青灰色,細雨綿綿, 冷風吹過,鉆進人脖子裏, 刺骨的冰冷。整個東方生產隊籠罩在蒙蒙細雨中。

生產隊的倉庫裏到處都是砰砰聲。往裏一看, 十幾個人拿著粗棒往黃豆桿上捶打。累了就停下來, 用手晃了晃桿子, 聽聽黃豆晃蕩的聲音。

而這群人當中並沒有何方芝和張向陽。

何方芝就不用說了,從來沒有幹過這種體力活。

而, 張向陽,除了小時候受過點苦, 長大後,哪怕他為掙學費去兼職, 也更多是抹桌子掃地,跟地裏的活可不一樣。

何方芝端著一盆熱水放在矮桌上,朝旁邊的張向陽道,“趕緊泡泡吧。要不然入了涼氣就不好了。”

昨天幹了一下午的張向陽渾身濕透。蓑衣雖然也能遮雨,可穿上身太過笨重, 幹活特別不方便。

許多人都把蓑衣脫掉, 頭上頂個草帽開始幹。

雖然是細雨,可時間一長,帽子還是被淋濕了。

幹活的時候,渾身都是招呼勁兒, 也不覺得冷,可當停下手裏的活,冷風往身上吹,才發現有多冷。

剛從縣城回來,吃了點熱飯之後,張向陽好好睡了一覺,這會子已經到了晌午,他肚子又餓了,從炕上爬起來,聽到她的話,忙走過來泡手。

“待會兒,你去炕上休息。由我看著兩個孩子就成。”何方芝見他臉色有點差,擔心他會生病,忙叮囑他幾句。

張向陽剛想點頭。卻不想外面有人沖著院子裏喊。

“這裏是張向陽家嗎?”

張向陽也顧不上繼續泡手,忙拿了塊毛巾開始擦手,勾頭往院門外看去。

“你咋來了?”來人不是別人,正是城南蔬菜公司的科長。

科長似乎沒在意他的冷臉,他把自行車往廊檐底下放,然後把手裏的雨傘收起來,從車筐中拿出自己帶來的東西遞給何方芝,“嫂子,我叫李學生。今年二十歲。”

何方芝立刻邀請他進來,“我們剛準備吃飯,李同志一起吧。”

李學生從善如流,從自己兜裏遞上兩張糧票,“那嫂子就麻煩了。”

何方芝朝張向陽道,“這就是你說的新朋友吧?我去竈房給你們再炒兩個菜,你好好招待人家。”

張向陽想開口阻止,但當著客人的面,也不能說實話,只能憋屈地認了。

只是對這個連客氣話都聽不懂的李學生非常有意見,哼了一聲,“你這名字聽起來還真新鮮。你爹娘這是想讓你一輩子都要勤勉好學?”

李學生笑笑,“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。”

張向陽一怔,對哦,這年代改名字就像吃家常便飯一樣簡單,不像後世,沒有關系都不好改。

他招呼李學生坐下,“這下著雨,你怎麽就來了?”

李學生理了理身上的衣服,“就因為下雨我才要過來啊。我這不是擔心你們生產隊的花生因為潮濕發黴嘛。”

張向陽心裏冷哼一聲,臭小子,年紀不大,嘴巴倒是夠甜。

他還記恨之前的事情,“哎!可真難得。我還以為你嫌棄我們鄉下地方太臟亂,汙了你的鞋呢。”

看不起我們鄉下人,那你現在屁顛顛地跑過來幹什麽?

李學生聽到他這話,誇張地指了指自行車的車軲轆,“你看看我的車。在大路上騎的時候,一點泥都沒沾上,就進了你們生產隊,從村頭騎到村尾這一小段,居然沾了這麽多。待會兒,你給我招根樹指,我得把蓋瓦下的泥給掏空了,要不然輪子都轉不動。”

張向陽哈哈大笑,瞪了他一眼,“該!”

李學生撇了撇嘴,“我知道,你是覺得我看不起鄉下人。可也不能怪我呀。鄉下就是臟 ,就是泥多,這是事實吧。”

張向陽哼了一聲,“那還不是因為沒錢,有錢的話,誰想臟,誰不想都鋪上石子路。”

李學生深以為然地點頭,“可不是嘛。都是窮鬧的。”

張向陽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,戴著眼鏡,穿著的確良的中山裝,戴著梅花牌手表,領口還掛著枝鋼筆,“就沖你今天這身打扮,你覺得你適合說這句話嘛。”

李學生撓了撓頭,“我知道你這是生我氣呢。”

張向陽哼了一聲,“道不同不相為謀!”

李學生把眼鏡拿下來,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布擦,“我以前有個同班同學。跟你一樣是鄉下人。前幾年鬧得最兇的時候,他攀上了學校的當權派,成為了紅衛兵,因為嫉妒那些城裏人,他抓了許多人,也害了許多人。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小人得志的人。我之前說的話沒什麽意思。就是說你喜歡顯擺。”

張向陽靜靜看著他,那眼裏的意思是“你繼續編,看我信不信!”

之前明明是看不起鄉下人。他也就是報了下數字而已。哪裏猖狂了?居然拿他跟紅衛兵相提並論。

李學生有些尷尬,“但我覺得你跟那人不一樣。我聽說其他幾個蔬菜公司也賣了濕花生,是你送去的吧?”

張向陽沒否認。

李沈重拍了下他的肩膀,“沒想到,你這人腦子還挺活。”他嘆了口氣又道,“你賣這濕花生倒是給我提了醒。”

張向陽沒法再裝鷓鴣,“什麽醒?”

“今天早上開會,總部讓我們多加蔬菜品種。”他嘆了口氣,“你也知道,鄉下收上來的菜,要麽爛了,要麽數量太少。我們蔬菜公司要是再這麽下去,就要入不敷出了。”

別看收上來的價格很低,賣的很貴,可因為路上損耗太多,再加上要給員工開工資,所以蔬菜公司長期處於虧本狀態。

李學生把自己的打算說了,“我打算跟底下的生產隊合作,直接由你們把菜送到我們蔬菜公司賣。這樣就不怕中途壞了。而且還省了車錢。”

張向陽看他,“這樣可行嗎?供銷社能同意?”

“他們有什麽不同意的?他們還省事了呢。”李學生撇了撇嘴,“他們更喜歡運雞蛋,別看這東西容易碎,可它放的時間久啊。不像蔬菜要是放壞了,兩家就得扯皮。有時候為了推卸責任,能吵好幾天。原本壞了一小半,因為這一耽擱,直接壞了一整車。我們兩家的齷齪早就結下了。現在不用運蔬菜給我們,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。”

張向陽哦了一聲,“那你想要什麽菜?”

李學生直了直身體,“我聽說你們生產隊種了土豆,紅薯,花生,這些都是菜啊。”

張向陽點頭,“是啊。”

“那花生可以賣給我們蔬菜公司。土豆和紅薯也行。”

至於玉米,這屬於糧食,蔬菜公司不賣糧食。他們也不能收這個。

何方芝端著兩盤菜進來,一盤是鹽水花生,一盤是紅燒幹豆角。

“你們邊吃邊聊吧。”

李學生立刻朝她道謝,“看這菜色,就知道嫂子的手藝非凡!辛苦嫂子了。”

這麽直白的誇讚,何方芝聽了非常高興,一個勁兒地招呼他多吃。

張向陽臉都黑了,捏著筷子的手背上冒著青筋,小白臉,就會說甜話!絲毫忘了,之前自己也是這麽沒有節操地誇讚自己的媳婦。

何方芝給兩個孩子盛飯,讓他們自己吃。

李學生吃了口鹽水花生,讚不絕口,“嫂子,你煮的花生真是太好吃了。前天,張大哥也送我了兩斤花生,我也煮了,味道跟你這簡直一個天上,一個地下。嫂子,你這是怎麽煮的呀……”

張向陽忍無可忍,陰陽怪氣地道,“李科長這是想改行當廚子了?”

李學生在他臉上看了一眼,搖頭,“當什麽廚子呀。我這不是想以後每天都能吃到這麽好吃的鹽水花生嘛。”他朝何方芝笑,“要不是嫂子嫁了人,我肯定把嫂子娶回家。”

張向陽哼了一聲,“就沖你話,以後你娶的哪裏是媳婦,分明就是廚娘。”

李學生理所當然地道,“當然啊。我娶媳婦就是為了滿足我的嘴。其他的都得靠後。”

張向陽涼涼地道,“只要不是眼瞎,手藝好的廚子憑啥看上你?”

李學生都要被他氣炸了,“我有哪點不好了?”

“你哪哪都不好!”

何方芝見兩人吵起來了,忙給張向陽碗裏夾了一塊紅燒豆角,“趕緊吃吧,你不是最喜歡吃這菜嘛。”說著還朝他使了個眼色。

張向陽接收到信息,也不說話了,低頭扒飯。

何方芝邀請李學生吃菜,“李同志,可別介意啊。孩子他爹有時候就是太幼稚。跟個孩子似的,非要爭個對錯。其實爭這個有什麽意義。又不是他娶媳婦。”

李學生平覆一下,吃著菜,“嫂子說的對。是我娶媳婦。他說我娶不著就娶不著了?我肯定能娶著。而且還要比嫂子好!”

何方芝“……”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。

吃完飯後,張向陽帶著李學生去老房那邊商量合作的事情。

李學生又要了一千斤花生。剛好他們昨天送完兩千五百斤花生,還剩下一千多斤。李學生全要了。

張向民親自去送,張向陽也跟著一起去。

回到家裏,何方芝問張向陽,“你不是要跟人家交朋友嗎?怎麽還吵起來了?”

張向陽把之前他看不起農村人的事情說了出來。

何方芝一怔,“也許他就是隨口一句嘟噥。並沒有那個意思呢。”

這就像被男人傷過,女人隨口就會說上一句“男人都不是好東西。”

可事實上,她並不是對所有男人都有偏見!

張向陽有點尷尬地道,“我覺得他這人油嘴滑舌,一看就不是個老實人,我看著不爽。”

何方芝皺眉回想,“有嗎?”

張向陽很肯定地點頭,“有!他一直在恭維你。誰知道他有沒有安好心。我看他八成是來撬我墻角的。”

何方芝哭笑不得,感情他這是吃醋了,她捏了捏他的鼻子,“你竟瞎想。他年紀比我還小呢。而且他比你還孩子氣,我哪裏會看上他。”

張向陽緊張地抓住她的手,“那你看上誰了?”

何方芝彎起嘴角,點了下他的額頭,“看上你這麽楞頭青了。”

張向陽摟住她的腰,看著她的眼睛,認真地道,“外面那些男人都不是好人。他們都沒我好。他們娶媳婦都是為了傳宗接代,為了有人做飯,為了欲望。只有我是真心疼你的。”

何方芝挑了挑眉,含笑反問道,“這麽說你娶我,不需要我傳宗接代,不要我做飯,不需要紓解欲望了?”

張向陽撓了撓頭發,他好像把自己給套住了。

何方芝捏了下他的臉,眉眼都透著幾分笑,“你呀,真是個小可愛!”

說著,把他的手拿開,轉身出了屋子。

張向陽看著她的背影,咦?他什麽時候成了小可愛了。還有她的語氣好奇怪啊。

作者有話要說  也不知道這甜不甜。這本就是事業與愛情。前期時間線有點慢,後面會很快。

第 38 章

因為與城南蔬菜公司有了合作。

張大隊長冒雨讓底下的社員到地裏刨花生。

下雨有個好處就是, 刨花生不需要特地撒水了。直接拔就可以。缺點就是, 上面的泥太多。加重了運輸的重量。

張向陽和何方芝兩人都要待在地裏拔花生。

忙活一整天,等到了下工時間, 兩人都累得精疲力盡。

草草吃完這一頓之後,兩人簡單梳洗了下, 就到炕上睡覺。

到了夜裏, 張向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壓住了一樣。他睜開眼, 發現他媳婦的臉正貼著他的胳膊, 一只手更是壓在他的胸口,怪不得他喘不過氣來了呢。

張向陽剛想把她的手放進被窩, 卻發現觸手之處,溫度極高。他摸了摸她的手心, 滾燙得都能煮雞蛋了。

這是發燒了?嚇得張向陽立刻爬起來,摸向她的額頭, 對比下自己的,差別如此之大,肯定是高燒。

只是這大晚上的,公社的衛生站也不可能有人值班,這邊都是到點就下班。

所以他只能用他前世知道的物理降溫。

替媳婦重新蓋好被子, 發現她嘴巴發幹, 已經起了皮。

出了房間,到堂屋的高桌上提了下暖瓶,這才發現暖瓶已經沒水了。

張向陽也沒驚動兩個孩子,輕手輕腳地端著熱水進了屋。

他先是在脖頸, 手心,腳心處不停擦拭,但效果不太明顯。

想到上回請彭家木喝酒還剩了小半瓶茅臺,他立刻拿過來幫她擦拭。

“玲瓏”

已經到了說胡話的地步了,張向陽眉峰緊蹙,摸著她滾燙的額頭,心裏焦急不已。

“玲瓏,我好熱!”

張向陽呆了一瞬,卻發現她開始動來動去,不僅把衣服蹬掉,更是在扯自己的衣服。

“玲瓏……”

張向陽按住她的肩膀,“媳婦?媳婦,你醒醒?”可別是燒糊塗了吧?

何方芝睜開眼睛,對上他焦急的眉眼,喉嚨動了動,卻發現聲音幹澀,“我這是怎麽了?”

“你發燒了。應該是淋雨凍著了。”張向陽把剛才他倒在床頭櫃上的碗端起來,“快點喝水吧。等天亮了,我就去借車給你買退燒藥。”

何方芝接過碗喝了個精光。

一碗熱水下肚,渾身舒坦,何方芝恢覆了點力氣,重新躺回床上,握著他的手,“我沒事!你別擔心。”

“你剛剛都燒糊塗了,開始說糊話了。一個勁兒地叫玲瓏。”張向陽抹了把額頭上的汗,又摸了下她的額頭,溫度依舊很高。

何方芝眼睫顫動了兩下,又飛快低下了頭。

張向陽微微蹙眉,她剛才下意識躲避他的視線。難不成玲瓏有什麽問題?

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,何方芝側頭看他,“辛苦你了。”

“我幫你擦擦腋下吧。這樣能降得比較快。”張向陽試探著開口。之前他們有過口頭約定。

何方芝怔了下,本就燒得通紅的臉更添了一層紅雲,倒是比那熟透的紅蘋果更艷麗。

她解開衣襟,裏面穿著背心,倒是不擔心走光。可她從未在男人面前這樣失態過,所以眼睛閉得緊緊的。

瞅見他的動作,張向陽忙安撫她,“你別緊張!我肯定會小心的。”

說著拿著棉花沾了些烈酒往她腋窩入擦。之前睡著的時候還沒發覺,現在倒是感覺被酒擦過的地方有點火辣辣的。雖然不是很疼,可那感覺絕對不一般。

一個晚上,張向陽都在不停幫她擦拭,也暫時忘掉了她說糊話的事情。

渾身乏力的何方芝倒是睡得昏昏沈沈。

到了五點的,張向陽去找他爹借了自行車,他騎著自行車跑到鎮衛生所買退燒藥。

回來後,張向陽給她服下一顆藥,“趕緊吃吧!”

接下來的日子,何方芝都躺在床上休息。像她這樣的情況,生產隊還有好幾個。

只是他們的命都沒有何方芝這麽好,可以臥床休息。哪怕不能下地,也要到倉庫摘花生。

這個年代可沒有諱疾忌醫的說法。如果因為生病就不來掙工分,大家只會說你嬌氣,躲懶不幹活。

所以當別人問起他媳婦的時候,張向陽總是把病情說得極嚴重,“吃了好幾顆退燒藥,一直不見好。我這天天要上工,也沒時間送她去醫院治病。再說她也心疼藥錢,不肯去。”

“你媳婦是個賢惠人!哎,也是她平時身體太虛。你呀,平時要記得多給她補補。”

張向陽每回都答應著。

等到了第三日,何方芝的病終於好了。她開始跟大家一起下地掙工分。

張向陽原本想讓她在家休息,可她怎麽都不肯,“我現在要是再躺下休息,估計人家也不會再信你的話了。”

張向陽聽了,心裏五味雜陳。

好在,何方芝上工的那一日,天氣放晴了。

生產隊這次種的花生最多,紅薯和土豆次之,剩下的就是玉米和黃豆。

這次秋收持續了一個多月。剩下的耕地,不必急於一時。

等秋收之後,他們家也分到了新的口糧。

張向陽瞅著她這身板,想到自己還剩下些糧票,就想帶她去縣城吃飯。

“把兩個孩子也帶上,咱們全家都去。”張向陽想趁著天氣好,讓他媳婦出去溜達溜達,吃點好的。

“縣城的百貨大樓裏什麽都有賣的。咱們去逛逛。對了,紅葉和紅心還沒看過電影吧?咱們去看看。”

何方芝還有些猶豫,紅葉和紅心卻聽了心癢難耐,拽著何方芝的胳膊,一個勁兒地央求她,“娘,我們去吧。我想去看電影。”

“我也要去!”紅心不甘人後,舉手嚷嚷著。

何方芝只好答應。

於是,張向陽騎著自行車,前面坐著紅葉,何方芝坐在後頭,懷裏抱著紅心。

何方芝還是頭一回坐自行車,一手抱著紅心,一手緊攥著坐墊,“你小心點,可別把我們娘倆摔出去!”

張向陽哈哈大笑,“絕對不會!放心吧,我騎車很穩的。”

通往縣城這條路是條石子路,路上也沒有坑坑窪窪。

一行人到了鎮上,肚子都餓扁了。

張向陽便帶著她們到國營飯店。他把自行車停放在門口。一行人進了屋裏。

兩個孩子好奇地打量周圍的環境。何方芝看了眼正在吃飯的人。

一位穿著藍色衣服的女服務員走過來,朝張向陽道,“為人民服務!同志,您要什麽菜?”

張向陽一點也不怵,“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!同志,我要一盤紅燒肉,四兩韭菜豬肉鍁的餃子,一盤香菇青菜,再給我上兩碗白米飯。”

“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!同志,肉是要肉票的,您有嗎?”

張向陽從身上掏出票,“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。同志,有的。”

……

這兩人你來我往,終於把飯菜點完。

何方芝還從來沒見過這個陣仗,隔著桌子,低聲問他,“你們剛才前面為什麽要加那一句奇奇怪怪的話?”

奇奇怪怪的話?張向陽雙眼瞇起,指著一面墻上的幾個大紅字朝她道,“你知道這幾個字是誰寫的嗎?”

何方芝念了一句,“為人民服務!”

張向陽輕聲道,“是毛|主|席!”

何方芝讚嘆不已,“他的書法可真好。如果能見到他,我一定要拜他為師。”

自從何方芝跟楊培華學會漢字之後,就開始學數學。因為她認為自己記憶力極佳,倒不如把時間花費在自己最不擅長的上面。

因為數學書不像語文書有關於毛|主|席的故事。

鄉下人自然也不會把毛|主|席掛在嘴邊。他們聊的都是東家長丁家短。

受前世根深蒂固的思想,無論是權貴功勳還是貧民百姓都不可以隨便妄意君王,所以哪怕家裏掛了毛|主|席的畫像,可她並不知道那是現在的領袖,還以為是張家的祖先。

張向陽撫了撫額頭,心裏那一直消散不已的疑惑終於有了答案。

這新中國還有不認識毛|主|席的人嗎?可他媳婦不認識。這世上,也就他媳婦可以大喇喇地說出,我想拜他為師這種話吧。其他人連想都不敢想。

他是個胸懷坦蕩的人,當他有了疑惑,不會像何方芝一樣藏在心裏,他喜歡明明白白地問出來。

所以吃完飯後,張向陽帶著一家人到附近的電影院買了四張票。

其他人都看得津津有味,何方芝和張向陽卻湊在一起嘀嘀咕咕。

何方芝也沒想到,自己居然會因為一個人名被張向陽看穿。

“你能告訴我你的身份嗎?”張向陽驚訝過後,開始回想,這人是什麽時候穿過來的。

他跟何方芝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看過許多穿越題材,再加上他自己就是穿越的,所以他不需要像何方芝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。

他左思右想確定這人應該是他之前就穿過來的。

何方芝掃了他一眼,“那你能告訴我你的嗎?”

黑暗中,張向陽眼睛瞬間睜大,手下意識地攥緊她的手腕,“你早知道了?什麽時候?”

“也沒多久。就是你去我娘家的那一天。”

張向陽怔了怔,“那你為什麽一直不肯告訴我?”

何方芝被他問住。說實話,張向陽發現她的身份能坦坦蕩蕩地說出來。可她卻不行。她從小到大,學會的就是掩飾自己的情緒,要時刻保持端莊,要得體。哪怕她現在很驚訝,可她依舊可以保持平靜。她就像已經被人打造好的器皿,性格已經定了型。

但她不告訴他,倒不是因為她謹慎,而是“因為我想知道你喜歡的是我這個身份還是我這個人。”

何方芝沒有想要瞞一輩子。她一點一點展露自己的性格,自然也不擔心自己會被他識破。畢竟他也有秘密握在她手上。

張向陽被問住。他喜歡的是她妻子的身份,還是她?

“我,何方芝,絕不可能當別人的替身,為別人活著。”

“你?”怪不得她最近的言行舉止都跟以前不一樣,說話的語氣鏗鏘有力,神態沒有半分柔弱,反而透著韌勁。

“我不柔弱。你知道我的家族是如何培養出合格的名門閨秀的嗎?”她湊到他耳邊,熱氣噴到他的耳窩,可他連半分旖旎心思都沒有。她說話的聲音無靜無波,沒有任何起伏,可無端讓他覺得有一絲涼意襲至面門。

她淡淡地笑了,眼神有些發飄,“我五歲的時候,喜歡一只貓,通體雪白,常常逗我笑。養了半年,有一天,我娘親自要我把那只貓殺了。”

“為什麽?”張向陽猛得一驚。

“因為何家的女兒不能柔弱。要記得,再喜歡的東西,在你沒有絕對的權力面前,你不配擁有,隨時都可以失去。”

張向陽心臟猛地縮了一下,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指,聲音發顫,“都過去了!”

第 39 章

黑暗中, 何方芝的臉被電影屏幕照的忽明忽暗, 她直視前方,幽幽地嘆道,“過去了嗎?”

她怎麽覺得頭頂還壓著烏雲呢。

張向陽又加重手上的力度。

何方芝回神, 側頭看他,“你還沒給我答案呢。”

張向陽沈默了。他之所以這麽快接受她, 無非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。愛倒是談不上, 但喜歡卻是肯定的。

他喜歡溫柔賢惠的妻子, 可是現在她告訴他,她不僅僅不是他的妻子,她還不溫柔。

“你給我點時間吧。”這些天,她一點一點地恢覆自己的性格,就知道她不想再裝下去。

接下來,兩人都沒有再說話。

何方芝靜靜看著電影屏幕。這還是她頭一回看電影,一切都是那麽新奇。

因為有了這一層意外,兩個大人也沒了閑心再逛下去。所以看完電影之後,四人就回家了。

路上, 紅葉一直問個不停, “爹,為什麽那布上可以有人影, 還能發出聲音呢?”

張向陽耐心給她解釋, “那是電影,旁邊是有發電機的,……”

何方芝抱著紅心也認真的聽著。

自行車騎到村口的時候, 張母正好從河渠邊上拐進村裏,看到他們便迎了上來。

“你們咋才回來呀?咱家來客人了,小三媳婦,你跟我回家去做兩樣拿手好菜吧。”

何方芝抱著紅心下來,紅葉也從前面跳下來,張向陽推著車子,側頭問張母,“誰來了?”

“就是你大哥那師傅。也不知道他為啥就來咱家了。可把我忙活的。”

話音剛落,一行人就走到了家門。

正巧,張大隊長一行人也從堂屋裏走出來。

“這是咋啦?怎麽不留客呢?”張母有點奇怪。

張大隊長瞪了她一眼,“讓你去準備飯菜,你折騰到現在還沒回來,你去哪了?蔡兄弟馬上就要走,你說說,咋這麽會耽誤事呢。”

蔡章平忙拉架,“張大哥可不能這麽說。我也就是開車經過這邊,過來討碗水喝,順便跟向民說聲,後天就去我那上課。”

張大隊長忙道,“蔡兄弟是個負責的好師傅。老大,你要好好跟他學。要是學不好,我不認你這個兒子。”

張向民忙點頭,“是,爹!”

蔡章平笑笑之後,就跟大家夥告辭走了。

張大隊長送完人,看到小兒子一家,“你們去縣城逛了一天了,早點回去吧。”

張母忙道,“孩子他爹,咱們現在好不容易忙完秋收,有點空閑時間,孩子來玩,還沒見家門,你就把人攆回去,你當的這是什麽爹呀。”

張大隊長被她噎住,“隨便你吧。”

張母拉著小兒子進院子,“走,幫娘幹點事兒。晚飯就留在這邊吃吧,別回去做了。”

張向陽無可奈何,只好跟著進去。

他們自留地裏的糧食也全都收上來了。張家住的是花生,土豆和紅薯。

全家人都在院子裏摘花生。

吃飯時,男人們在邊上喝酒,聊今天工分的事情。楊素蘭和何方芝也在邊上聊天。

楊素蘭見何方芝好久沒來找她玩,有些納悶,“你天天在家幹啥呢?”

何方芝有點不習慣在吃飯時講話。只好在嚼完飯菜的空隙,回她,“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嗎?我要覆習。”

楊素蘭拍了拍腦袋,“看我這記性。”

說著,她扭頭去看公公,“爹,知青點的那些人說馬上就要恢覆高考,是真的嗎?”

何方芝下意識看向張向陽,這話似乎是他先說的吧。

張大隊長嗤笑一聲,“哪有的事兒。竟聽他們瞎說。”

何方芝飛快看向張大隊長,“高考不會恢覆?”

張大隊長很肯定地搖頭,“從取消高考那一天,上面就分成兩派,一派主張恢覆,一派支持廢除。都七八年了,吵吵個不停。教育局那邊也沒有下來文件。這事我看十有八|九是那些知青自己鬧出來的。”

“爹,你知道他們鬧,還不去澄清?”楊素蘭有些想不通。

張大隊長眉毛一豎,“你這話說的。我為啥要去澄清?他們老老實實待在知青點看書不好嗎?省得那些黑心爛肺的出來禍害我們生產隊的小姑娘。”

啊?一桌子的人都齊齊看向他。原來張大隊長這麽腹黑。

回去的路上,何方芝側頭看向張向陽,“你說真能恢覆高考嗎?”

“能的。”張向陽很肯定地點頭,“只要數字幫垮了,就能恢覆。”

何方芝側頭看他,“你是怎麽能確定數字幫一定會垮呢?我聽說他們現在勢很大呢。”

張向陽抱著紅心,湊到她耳邊小聲道,“等回去再說吧。”

到了家,紅葉和紅心到院子裏玩。

何方芝和張向陽到堂屋說話。

“說吧!你怎麽會知道?”何方芝想了想,眼睛一亮,“你該不會懂占蔔之術吧?”

張向陽搖了搖頭,“不是。我是穿越過來的。”

“穿越?”這是什麽意思?何方芝還是頭一回聽到這麽新奇的詞呢。

“就是從未來穿越到現在。從現在穿越到過去。”

何方芝兩手托腮,眼睛冒光,“那你這比占蔔還厲害啊。人家還有幾分失誤的機率,你卻完全不用擔心這點。”

張向陽“……”好像說的也挺有道理。

何方芝嘖嘖稱讚,一臉艷羨,“你該不會是老天爺的兒子吧?居然給你這麽大的優勢。”

張向陽“!!!”他要真是老天爺的兒子為啥要穿到這個渣男身上,而且還不給他記憶,讓他受盡委屈。這金手指該不會是老天爺對他的補償吧?

何方芝想了想,“既然咱們已經說開了。那不如定了期限。咱們就以三個月為期。如果你沒法接受我,到時候咱們就離婚。孩子一人一個。互相可以看孩子。”

張向陽“?”他怎麽覺得他一個現代人都沒她一個古人這麽開放呢?在古代,離婚對女人的傷害應該很大吧?

他有些納悶了,“既然你這麽灑脫,為什麽一開始不跟原身提離婚呢?”

何方芝兩手一攤,“那個爛人,我要是跟他離婚,這兩個孩子咋辦?我到底用了人家的身體,總要替她盡點責任吧。”

張向陽總覺得這人心機很深,瞧瞧,她一個古人,明明也就比他早穿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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